星哥走江湖|国家历史文化名城自贡的盐文化整理及思考
“四川的井盐业,在宋代著名的卓筒井的基础上,革新凿井、造井和汲卤技术,并创造管道系统,利用天然气为燃料,达到手工业生产所可能有的技术高度;而这个行业,也出现了我国资本主义萌芽中最完备的工场手工业”。“四川井盐业中的资本主义萌芽以工场手工业为主要形式。这大体是在乾嘉时期出现的,而规模较大的井灶,主要是在道光年间建立于富荣盐场。”---许涤新、吴承明主编的《中国资本主义发展史第一卷•中国资本主义萌芽》(1983)
“自贡,位于四川省南部,生产井盐已有两千年历史,为著名的“盐都”。现有南北朝时的大公井遗址,有的清代盐井至今仍在生产,杉木井架高达百米,蔚为壮观。自贡还以“恐龙之乡”著称,在大山铺出土大量恐龙化石,建有恐龙博物馆。此外,还有西秦会馆、王爷庙、桓侯宫、镇南塔等文物古迹。”—国发(1986)104号文件
上述文件和权威论证说明,盐都自贡的历史文化价值,主要在于它在中国工场手工业独立发展进程中的科技人文成果,以及其内生资本主义萌芽的特殊地位。今天的人们可以透过名城自贡这个窗口,通过保留下来的盐业历史遗存和文献,分享到中华文化滋养的手工业文明带来的民族自信。
(一)世界上开发最早的工业性气水田
在史籍中可以看到,十六世纪中叶(明嘉靖时期)自流井地区井盐开发就已经出现,并与北周时期(公元557-581年)开发井盐的贡井地区连为一体,特别是“火井”即天然气已运用于盐课生产,标志着“世界上第一个进行大规模工业性开采的天然气田”开发成功。据有关资料,到十七世纪中叶(1668),英国才成为西方最早使用天然气的国家。
自流井气水田,在中国井盐大规模开发史上持续了五百多年。五百多年来,这里的井盐工场手工业,经历了中国社会由古代到近代再到现代的历史变迁,由战乱到盛世的历史演变:早期的山陕鄂赣粤闽滇黔等地填川,现代的东北华东华北等地的艰难迁徙,筚路蓝缕;1835年燊海井千米深井的凿成,给这里戴上了“世界石油钻井之父”的桂冠;1908年广源井的开发,从这里拉开了中国薄层岩盐生产的大幕;1941年灶用制盐真空机装置实验成功,在这里启动了中国现代制盐的革命性变革;1956年第一个五年计划重点项目张家坝制盐化工厂的建设投产,标着着新中国化学工业规模化发展;1964年开始的“三线建设”工业西迁,古老盐都成为中国西南重要的现代工业基地。
一方风水养育一方人。“咸泉上涌”“烈焰升腾”“水火既济”,这些诗样的文字写在了古老的盐业契约上,把传统农耕文明土壤中的这块工业孤岛,升华到了中华传统文化的更高境界。这是中国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大家庭中,最为独特的一块奠基石。
(二)中国最完备的工场手工业文明
“许多木制井架隐隐可见……这是不可想象的中国景象,在帝国其他地方也难以见到……,我们在全世界能够找到规模这样宏大的企业吗?”——【美】弗吉尔•哈特《自流井之行》(1887)
“自流井这个极不寻常的城市,是一个巨大的盐井区——中国西部最大的工业中心”。——【加拿大】汉正礼《家书珍藏》(1911)
“商店和井灶错处,连乡带市延袤四十里有奇”,“游子初抵此者,闻各处盐井机械叮当之声,已身入欧美工场矣,此在我国罕见而在内地不啻凤毛麟角”。——竺可桢《四川省自流井盐矿》(1919)
“自流井的盐井与大运河、万里长城、杭州海塘大堤、都江堰工程,并称为中国五大土木工程。作为盐厂,其规模宏大,在中国数第一”。——【日】《支那省别全志》四川卷•盐(昭和十六年1941)
“自流井的工程设计,实在是使我们惊叹赞颂的。自流井很像苏联的巴库油区,高大的取盐水的木架有几千个。有许多外国人去参观,没有一个不惊奇。他们都说,这是中国的科学”。——蒋经国《伟大的西北》(1940年代初)
“盐场之管事有四:规划形势,督工匠以凿井者,为井之管事。综核水火,计成数以烧盐者,为灶之管事。安置竹笕,由近及远以达咸水者,为笕之管事。储盐运盐,行水陆以权交易者,为号之管事。井、灶、笕、号四管事,盐之重任也”。——李榕《自流井记》,《十三峰书屋文稿》卷一(1896)
这些百年前发出惊讶和赞叹的文字,是这些中外人士眼中看到的自贡盐场真实景象。前人把这座规模宏大的中国工场手工业达到极致的重镇,归纳为由井、灶、笕、号四大门类构成的完备体系。这个在十九世纪中期就确立了顶峰地位的中国手工业产业集群,成就了中国井盐生产无可争议的技术中心地位,这是自贡人创造的中国古代科技史上一座高峰。
1.井盐钻凿技术:革新“卓筒井”,首创人类机械顿钻凿井达千米的先河。十一世纪中叶,自贡地区就是卓筒井的发祥地之一。这种冲击式钻井,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钻井技术,并保持领先地位长达七八个世纪之久。到明末清初,以钻凿小口井为特征的冲击式顿钻工艺,达到了当时手工业生产技术前所未有的新高度,被国际学术界誉为“现代钻井之父”“西方石油工业之父”。
这是由一大批富有地质知识和钻井经验的工匠所创造的一整套科学规范的深井钻凿工艺。每道工序都有明确的技术操作规程和工艺标准,这一整套程序化的凿井工艺,标志着中国古代冲击式凿井法的成熟和完善,使盐井的深度足以达到开采三迭系地层中的黑卤、岩盐和天然气。继1835年燊海井首次突破千米深井之后,清咸丰年间(1851-1862)凿成的盐井普遍达到千米以上。
自贡市盐业历史博物馆收藏展出的20余种顿钻钻头,是世界上最为完整的一套中国古代顿钻工具群。这些钻头适应穿凿各种岩层和增加井深的需要,其科学程度,体现了自贡工匠的首创精神。
2.盐井修治技术:巧夺天工,使钻井技术的发展达到了高峰。到十九世纪中叶,自贡盐场形成了完整的盐井修治工艺,既可以修补井内岩层垮塌形成的空腔,又可以修补井壁岩层出现的裂缝;既可将凿井或汲卤过程中断落井内的设备打捞出井,又可将卡在岩缝中的锉或埋在井内岩石和泥土中的杂物取出;既可在井下作业以堵塞木柱损朽裂缝而出现的漏水,又可以将已经朽坏的木柱从井下锯断刁出并再换新木柱下井;既可在淘井作业中将淤积井底的泥沙用泥筒扇起,又可将堆积井底的石块等抱去出井。这些盐井修治工具就地取材,具有材质简单、制作方便,用途广泛、功能齐全的特点。操作方法之奇妙,技术之精湛,使古代钻井技术的发展达到了高峰。
如今,在自贡市盐业历史博物馆的这些神奇工具和演示,向世界展示了中国人就地取材,奇思妙想的技艺和智慧。
3.深井采卤技术:“东方的埃菲尔铁塔”,世界上最高的木制构筑物,名城自贡的永恒地标。把深达数百米甚至千多米盐井中的卤水提升到地面,是一套由井架、地滚和盘蔑大车组成的传动装置。盐井越深,采卤的井架就越高,这种木质的采卤井架俗称“天车”。兴盛于清道光时期的扇子坝,曾经是中国岩盐井群最为密集的地方,面积仅1.2平方公里,先后开凿过198口盐井。这种采卤天车,不仅有壮观的外形,而且有科学的结构。整座井架平放井口,不仅有很强的载荷能力,而且有很强的抗震抗腐蚀能力。天车全部由人力徒手架设,自贡地区的盐井天车一般高度为20-50米,其最高者达113米,是世界最高的木制构筑物,堪称科技史上的奇迹。
如今在自贡仅保留的18座天车已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分布在自流井区、贡井区和大安区境内。其中,燊海井、东源井、吉成井群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还有新双盛井,是现存有记载、有影像的最大的一眼火井,最旺时可供445口盐灶的天然气。这些天车,展示了自贡人敢想敢做,能做会做的宏大气魄。
4.竹笕输卤技术:“移卤就灶”,无压力装置管道的鼻祖,世界最早的工业管道。
置笕输卤行业为富荣盐场独有,创造了无与伦比的“移卤就灶”大规模工业管道系统。这种竹笕输卤技术,利用高低位差及连通器原理,在没有加压装置的条件下,运用竹笕将卤水从井场输往煎盐的灶房。这种用楠竹通其中节连续接逗而成的管道,或埋以地下、或镇以河底、或架以空中。以水平仪测其输卤处与受卤处之落差,凭借卤水自身压力,随地势起伏而翻越至目的地。地势若高于输卤处,则建楻桶蓄卤,另建马车笕楼提高扬程,接力输送。输卤笕杆因地势不同,有冒水笕、过河笕、过水高窝、提水马车等因势利导之名称。
自贡东西两场相距十里,早期架设笕道翻越海拔400多米的土地坡,先有气势恢宏的“九架马车”西卤东输;后有东场大坟堡区岩盐开发,架设笕道翻越广华山横穿釜溪河绵延十数里,输往郭家坳火井区。当时自贡盐场的笕杆遍布于方圆五十里的山水之间,构成了全世界绝无仅有的盛大景象。
现在,釜溪河源头的笕竿桥,无论是从仅存“移卤就灶”遗迹,还是从它所处的地理位置,都是极具历史和科学价值的文化遗产,是自贡人巧用自然,因势利导的卓越成就。遗憾的是,正在实施的“双凤滨河湿地公园”项目,已将笕竿桥上及其延伸的管道全部拆除了,笕竿桥已失去了它工业文化的意义,应该得以恢复。
5.䆲盆采气技术:用最简单的设计和设备,完成了“水火相容”的复杂工艺流程,为荣获“盐都”殊名立下头功。康熙六年(1667),富顺知县金肖孙,在巡视了自流井后的一首诗中写道:“有井穿旸谷,烈焰伏其中;燎燃借腐草,声呼百丈雄。九渊一炬起,高岑列灶烘;能省樵山力,兼成煮海功。”乾隆皇帝在他写的《咏火井》诗中有个原注:“火井昔著于临邛,今则富顺山中尤甚。”清康乾时期,自贡地区的气井已在明代的基础上加快了开采步伐,到了咸同年间,自贡地区的天然气开发利用已雄踞四川26个盐场之首,至此,被誉为“盐都”。
为适应天然气的大规模利用,自贡盐场的工匠们以竹、木、泥、石创造了一系列独具特色的天然气采输和测试设备。形成了一套以裸眼、敞口、无阻开采为特点的䆲盆采气工艺。这项技术设备简单,设计精巧,功能齐备,开采工艺易于掌握,成为举世闻名的低压天然气开采技术而沿用至今,为自流井气田得以成功开发立下头功。
䆲盆,就地取材,顺其自然,水火既济,胜过钻燧取火。这是名城自贡贡献给世界的又一文化创举。
6、制盐技术:生命力量之源,人间百味之首,自贡井盐名冠天下。自清代以来,自贡井盐就有了花盐和巴盐之分。因燃料不同又分成以天然气为燃料的火花盐、火巴盐和以煤炭为燃料的炭花盐、炭巴盐。在煎盐过程中,盐场工匠们发明了豆浆提清化净工艺、花盐下渣工艺、花水淋盐工艺、巴盐制盐工艺等一套科学而实用的工艺,保证了自贡井盐色白质纯,名冠天下。相传,当年清廷御厨在制作满汉全席时,点名要用自流井盐。至今,赤水河两岸的人民,对“自流贡井盐”仍赞口不绝。美国人马克•科尔兰斯基(Mark Kurlansky)在他的畅销书《盐》中写道:自贡人感兴趣的不是西秦会馆,而是燊海井仍在出产的那些盐,人们还叫它平锅盐,认为用它制作泡菜强过真空蒸馏的盐。
盐为“百味之祖”,自贡井盐是盐中精品。我们品味“自贡味道”,就可以品出盐味中沉淀的文化,触摸到历史中隐含的细节。
以上六项由自贡人首创和革新的中国古代科学技术,在中国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中最具重大的历史科学价值。
(三)中国内河独一无二的盐运系统
1.旭水河盐运航道。旭水河又称荣溪河,主流发源于荣隐山,流经附城、望佳、鼎新、龙潭、桥头、贡井,于自流井凤凰坝玛瑙山下的双河口,与威远河河流后称釜溪河,全长120公里。其盐运以艾叶滩为起点,顺流而下到自流井关外转载出关,因航道水位落差很大,自南宋通航以来,都是扎埝蓄水,翻滩过坳,分段航行。清乾隆年间,为适应贡井盐业的发展,开始修筑砂石埝。至光绪三十年(1904),修筑了滩坝、中桥、五皇洞、雷公滩、老新桥、火井沱6道石埝。目前,这些石埝大部份保留完好,是中国古代内河航运绝无仅有的奇观。
2.威远河运煤航道。威远河古称清溪河,能航运的河道只有铺子湾至高硐54公里。威远河航运始于明代嘉靖年间,主要向自流井盐场运送煤炭。由于水量少,古时靠每年修筑沙堰蓄水通航,运量甚微。抗日战争时期,为支援自贡盐场“增产加运”,在雷家凼、罗家坝、破滩口、鸭子凼、河墩子、廖家埝、观音滩、釜溪河老新桥修筑了9道埝闸,每埝由上下两堰组成,两堰之间成放船水闸一座,其运量比过去增加4倍,运费减少三分之一。目前,这些埝闸保留完整,归自贡市管理,是为抗战作出巨大贡献的川盐“增产加运”的重要文物,也是中国内河航运的一大奇观。
3.釜溪河盐运航道。昔称盐井河,源于威远河与旭水河相会之双河口,其航道至邓关全长73公里,坡度峻陡,险滩重重。清代曾在金子凼、重滩、仙滩、沿滩、老鸭滩、邓关等最险的十九处筑石堰或板堰蓄水,并在堰外石礁上开凿水槽方能行船;不能放船之处,须以人力“盘滩过坳”。盐船下行需时三周,空船回程须人力拉纤耗时四周,枯水和洪水期均不能行船,每年平均行船不过六次。
抗战中自贡盐场肩负年增产300万担之重任,为加快盐运,在釜溪河新建了三座现代大型船闸:一是离堆闸,在金子凼将河裁弯取直,省程七华里;二是沿滩庸公闸,配以拦水堰和泄洪闸;三是邓关济运闸,配以拦水埝。这三座堰闸建成后,釜溪河水位提升,沿河浅滩全部淹没,最浅处也有1.5米深度。每闸可容船八至十只,全程往返只需七天,运量提高七倍,年运食盐450余万担,为抗战中的川盐“增产加运”做出了重大贡献。这三道船闸的建成,彻底改变了釜溪河盐运大通道的历史,是全民抗战留下的珍贵文物。
(四)中国最早的开发性资本投资股份合约制度
乾隆四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公元1779年),自流井人蔡灿若等出资,与土地所有者王静庵签定的一份共同捣凿命名为同盛井的合约,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中国最早的开发性资本投资股份合约。至迟从那时起,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的近两百年时间里,自贡盐场遵循着不断完善的地主与客人、承首人合伙的“三十班井规”、“二十四口井规”、“上中下节井规”等“厂规”,吸引了民间巨额的土地、资金和技术资本。从现存的几百份不同时期的、用中国传统语言表述的原始合约中可以看到,一个复杂的中国民间多样性资本入股开发(包括股权转让和买卖)股份体系,在自贡已占据了近代工业发展的核心地位,从而开创出十九世纪中后期在全世界都难以找到的规模宏大的工场手工业体系,成为国际学者研究早期中国企业的经典,这是中国贡献给世界的智慧。
这批合约的价值还在于,在中国还没有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时候,自贡地区就内生了以开发性投资股份制为纽带的“陌生人”社会形态,这是在中国农业社会里,最早出现的资本主义萌芽中的先进社会生产关系的实证。
二、自贡的历史文化名城风貌
——伴随资源开发而形成的街区和地名
自贡的城市格局,由富荣两场的兴起而逐渐形成了个性明显的风貌特征。千百年来,先辈们在这片土地上按照地脉资源的引导,开凿一口盐井,就给这口井起一个吉祥的名字,并集聚成一个生产单元;在井群密集的地方,逐渐形成一个生活单元,这些盐井的名字,就成了这些人群聚落的地名。在便于运输和交易的荣溪、釜溪两岸,形成了依山傍水、桥虹码头横排的主城区。因此,自贡历史城区形制的形成,没有事先的堪舆布局,是随着特有的地脉资源开发集聚人群,从无序逐步联通扩展而形成“有序”的自然过程。这是名城自贡独特的城市风貌,在城市建设史上具有独特的文化意义,也是自贡城市发展应该遵循的文脉。
同治十一年(1872)的《自流井小溪图考》是自流井贡井地区最早的地图。此图上150年前的自流井贡井城区会馆林立、街巷交错、盐井遍布、笕道蜿蜒、寨堡耸立,集生产与生活于一城。特别是自流井那条著名的东西走向的街市(今解放路,抗战时期由西至东曾以中山、中正、林森路三段命名,再早时是转角井、新街子、十字口、正街、八店街、三圣桥、兴隆坳分段名之),曾经汇聚了自贡政治、经济、金融、文化和商业的历史建筑、原住民的风俗人情和历史风云。还有自流井上下灯杆坝、水井湾、石塔上、半边街、关门前,贡井的小溪街、盐马路等历史街区,都是这座城市的年轮和缩影。
地名是城市重要的文化遗产。自贡的市名以两眼著名盐井自流井、贡井合称而得,城区内的地名,多以“井”名之。曾经有人统计,在自贡城区以盐井名作为地名的有200多处。现在仍流传着一些“以井而名”的地名以及它背后的故事,如火井沱社区,是自流井发祥之地;盐井沟,相传是富荣盐场最早使用“卓筒井”技术的地方;燊海井路,有世界第一眼千米深井;渊源井市场,记录了凿井耗时最长(34年)的一口盐井;磨子井社区,有“火井之王”的桂冠;高山井路,留下了早期在高海拔地区开凿盐井的故事;小桥井社区,一眼最精致的盐井凝固了盐场工匠的智慧与精神;大湾井、大来井社区,盐场天然气制盐最大产区;盐井河(釜溪河),自贡的母亲河、著名的盐运之河;同心(井)路,如今发散出最正宗的“盐邦菜”美食味道,等等。
在自贡地名录上还能找到贡井街、石缸井路、骑坳井巷、清江井巷、陋明井巷、路边井居委会、桐梓坳居委会、天花井社区等等。还有许多作为地标性小地名流传在民间的如东源井、金流井、苍龙井、红龙井、红旺井、红川井、圆通井、丰顺井、大旺井等等。每一眼井名都是一个祈愿,每一个由井名演化而来的地名都是一方水土养育着一方人,讲述着盐都的故事。
在全世界,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有着如此独特地名的城市了。
三、自贡盐业在中国历史上的贡献
——对西南各民族人民的生存与发展影响深远
——为民族解放战争的胜利有不可或缺的贡献
(一)川盐入黔
贵州之地素不产盐,历来由外省运销,以川盐为主。川盐入黔始于元朝至顺元年(1330),也是富荣地区盐运贵州的开始。清代雍正年间(1723-1735),四川实行计口授盐,以销省内者为计岸,销于省外的为边岸。清乾隆元年(1736),划贵州为仁、綦、涪、永四大口岸,主要由富荣盐场专销入黔巴盐。其中,由仁岸入黔的富荣巴盐占川盐入黔总量的三分之二。这条盐运路线由釜溪河关外码头起运,经邓关转运入沱江至泸州进长江,在合江的赤水河入江口逆流而上,抵赤水河茅台村起岸,陆运到贵州大部。通过赤水河上运入黔的自流井川盐,每年额定巴盐23载(每载600包,每包210斤),总计额定销盐1300吨。加上行销合江九支、五通和古蔺、叙永的计岸盐,实际通过赤水河上运输的自流井贡井川盐,每年不少于1500吨。1925年统计,赤水县所征盐税占贵州全省各统税局所征盐税总和的45%。
至今,在赤水流域还保留着大量盐运文化的遗存。“蜀盐走贵州,秦商聚茅台”“酒冠黔人国,盐登赤虺河”“满眼盐船争泊岸,收点百货夕阳中”。几百年来,盐运对赤水河两岸经济文化的影响,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都产生着重要作用。
(二)川盐入滇
从明洪武初年起,特别是到有清一代,与四川毗邻的滇东北成为川盐的重要销区之一。川盐入滇,在运输方式上,主要采取水陆结合,富荣边盐由古井叙陆路进入云南昭通府、镇雄州一带。自贡盐场至宜宾有两条陆路,一条是分别从自流井、贡井出发,经由舒平、双石铺、漆树场、白马场、百花场、永兴场、打铁坳、红场、宗场、吊黄楼过河至宜宾,全长115公里;一条是从自流井汇柴口、肖家庙、鳌头浦、胡家坳、孔滩、王场至宜宾,全长122公里。到达宜宾后,行“秦五尺道”,经高县、筠连、盐津、豆沙关、大关等地抵昭通。
“搬不完的昭通,填不满的叙府”“恩流自井”,此陆路是滇东北和川南的经贸通道,川盐由此入滇,云南的山货药材以及川南沿线场镇地区生产的粮油和盐场生产所需的竹篾制品也经过这两条道路运到自贡。如今,自贡境内的舒平(舒家坳)、永安(毛头铺)、仲权(双石铺)、漆树等镇,都是这条古道上的重要节点,保留着不少盐运古迹。一通“恩流自井”石碑仍在自流井张家沱金钩湾到仰天窝池的古道旁,这是清光绪年间自流井五垱盐民为时任叙府正堂的王星生立的功德碑,也是富荣边盐入滇古道在自贡城区中心的历史见证。
(三)川盐济楚
清咸丰元年至同治三年(1851—1864),太平天国运动兴起,淮盐不能上运湘楚,“政府明令川盐销楚,初时(富荣)场商本不愿去,加之一次船经三峡,遇险翻船,大家更视为畏途,相约裹足。还是靠了政府的严令,川盐才得输出。既输出而得大利。打消保守,转谋进取,不但战胜陕帮,并且改锉深井,扩充生产,规模而驾犍乐而上之。战事既平,淮商要求归案,而鄂人以川盐质佳,意欲维护川商,川鄂两督,同为力争,唯户部则左袒淮商,结果划出楚岸五府一州,列为川淮并销区域。”(1939年4月27日《新运日报》之“官运局事件”王余杞)
在十九世纪中期“川盐济楚”的发展机遇面前,自贡本地盐商(亦称场商)摒弃保守,转谋进取,从以就场制盐生产为主的单一经营者,发展为集产、运、销为一体的大盐商,这是中国近代史上产生的最大产业商人群体。这一群体的产生,不仅使自贡盐场规模迅速扩大(其产量占当时四川二十六场总产量之一半),跃居川盐之首,而且突破了封建朝廷牢固的“引岸制度”,为自己的发展拓展了更为广阔的市场空间。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自贡戴上了“盐都”的桂冠。
(四)抗战“增产加运”
抗战时期,海盐产区沦陷,川盐奉命“增产加运”,以支撑抵抗日寇的湘楚前线和西南大后方军需民食。在四川其它盐场无力增产的情况下,自贡盐场开凿新井复淘旧井、増锅添灶、引进制盐新技术、改善运道,独自承担起川、鄂、湘、黔、滇、陕等省近五千万人的军需民食增产之重任。在全民抗战的八年中,自贡盐场共产食盐195万余吨,占全川24个盐场总产量的60%;本场上缴盐税21亿元,占川盐税收的80%以上。故称之曰“市虽狭,以产盐雄于西南,而贡献于国家与地方者举国惊甚宏伟”,成为战时中国不可或缺的经济中心。
自贡在抗战时期因盐设市,所做出的独特贡献是当时中国其他地区不可替代的。釜溪河、威远河上留下12座宏伟的现代船闸、埝闸和盐井河大桥(今解放桥),以及釜溪河两岸的一些摩崖石刻,都是中华民族抗战记忆中的重要历史文化遗存。
四、自贡历史文化的财富积累
——庞大的产业工人群体
——深厚的工业人文精神
明末清初, 四川战乱频繁,人丁锐减,百业凋零,盐井生产亦备受破坏,自流井气水田的开发陷于停滞。直至康熙十九年(1680),富义盐场的盐业仍未恢复。面对四川盐区“井圯灶废,盐政“荒废已极”的局面,清政府一面鼓励“百姓俱往四川开垦”,组织大量外省移民入川,一面“诏免四川商民盐课”,“任民自由开凿”,“听民自领自卖”,“照开荒事例,三年起课”。使四川和自贡地区的盐业生产从战乱的衰微之中逐渐恢复并得以发展,自流井气水田的开发得以继续。随着“蜀盐始蹶而复振”,来自陕、晋、闽、粤、黔等地的商人和劳动者纷纷来到自贡,他们带来了大量资金与先进技术,或投资凿井设灶,或开设票号钱庄,或经营盐业运销,或从事井盐生产,与本地的井盐经营者和生产者共同开发自流井气水田。富义盐场获得迅速恢复与发展。康熙二十五年(1686),富义厂盐井数增至96眼,康熙三十六年(1697),又疏浚釜溪河,开通了进沱江、入长江的盐运航道。到雍正八年(1730),已拥有盐井296眼,煎锅755口。富义厂所产之盐除销本省30余个州县外,还销往湖北、贵州、云南等省。——《自贡市盐业志》(1995)“经制把总署,在县西九十里自流井,盐厂旧无汛员,康熙二十五年,厂民因五方杂处,公呈请委汛员弹压,建立署衙驻防于此”。(“五方杂处”释义:五方,指东南西北中,泛指各处;形容城市的居民,从什么地方来的人都有。)---清同治壬申年《富顺县志》(1872)(一)工业移民自流井与贡井在明代同属一厂,名曰富义厂。明代天启年间(1621-1627),这里气水田开发已具规模,拥有盐井达492口,年征课银1092两。后由于明末清初的战乱,富义盐厂濒临崩溃,到清顺治十六年,富义盐井几乎被破坏93%以上。清康熙年间,自贡这片水丰火旺的土地就像一个巨大的金矿,在“湖广填四川”大移民推动下,陕、晋、闽、粤、黔等地的拓荒者纷纷来到这里参与盐业开发。从同治十一年(1872)《自流井小溪图》中可以看到,那时自流井已有陕晋商人的“陕西庙”(西秦会馆)、岭南客家人的“南华宫”、福建人的“天后宫”、江西人的“万寿宫”、湖广人的“禹王宫”、贵州人的“贵州庙”、江津帮烧盐工人的“火公所”(炎帝宫),以及江西人在贡井的大户“胡慎怡堂”的发祥地寨子岭老寨等。这些移民或投资凿井设灶,或开设钱庄票号,或经营盐业运输,或从事井盐生产,自贡盐业获得迅速恢复与发展。到清咸通年间,自贡地区已发展为井、灶、笕、号体系完整、工业人口占绝大多数的中国最大的工场手工业基地了。据1944年自贡市政府户籍调查统计,当时自贡市户籍人口217878人,其中十三岁以上常住人口158848人,占总人口的72.9%,可见其劳动力资源十分充足。在这批劳动人口中,农业人口仅占9.4%,从事工商业和服务业的人口占了50.6%,还有13.4%的失业人口,也是盐场工业的储备劳动力。经过三百多年的发展和积累,自贡地区在中国人口版图上,是一个罕见的不断移民的工业人口聚集地。
(二)行业公所
自贡烧盐工人自发成立的行业公所“炎帝宫”旧址,是中国目前仅存历史最早、组织严密的产业工人的行业组织所在地。“嘉庆、道光以来,工商业的组织以公所命名的逐渐多起来了”,“会馆主要是以地区命名,公所则绝大多数是以行业命名,或以含行业的字义命名”。“乾嘉时期,各种手工业的行帮组织已甚普遍,四川盐业中,也有盐工组织,并进行过一系列斗争。”。
“富荣盐场烧盐工人多是江津、南川人,他们有个‘堆金会’,是一种互助借贷的组织。稍有结余,即在边边街同发井侧修了一个土地庙,作为聚会之所;并兴办土地会,入会者亦不限于江津、南川人。其后,改为火神会,供火神;又改供炎帝(即神农);并在蔡子桥买田,年收租30多担。后又于地宝街买地,修建炎帝宫,其会亦沿称炎帝宫。他们订立行规,未入会者,不准烧盐以及偷盗、打架等。会众曾与富荣盐场地区大井灶主‘八大号’进行斗争,取得‘闲班’(休息日)和改善伙食待遇等胜利”(注:现位于自流井下桥南岸的炎帝宫,在同治十一年制《自流井小溪图考》中的名称是“火公所”)。
“从上述雇佣关系看,清乾隆以后,四川井盐业中存在着工场手工业形式的资本主义萌芽,应当是无可怀疑的”(许涤新 吴承明主编《中国资本主义发展史第一卷•中国资本主义萌芽》第五章第五节<五>雇佣关系(1983))。“光绪三十三年(1907),自贡烧盐工人在炎帝宫兴创‘财神会’,自此烧盐家传技艺被行会统办”(《自贡市盐业志》(1995)•大事记),这是中国产业工人为适应大规模工场手工业发展而自主完善的组织行为,在中国内生资本主义发展史上烙下了罕见的印迹。
(三)工业人文
移民的到来,不仅带来了大量的工业人力资源和资金,还将不同地域文化产生的各具特色的先进技术,融入到大规模井盐工场手工业的创造之中。“凿井匠作皆黔人”“笕由闽人林启公所创”“查川省各厂井灶,秦人十居七、八”“三秦客友,运榷滇黔”,还有陕商“八大盐号”雄厚的资本实力,“井盐技术一代宗师”广东客家人颜蕴山的凿井治井技术等等。他们在自贡盐场各显其能,创造出了井、灶、笕、号有机构成的庞大工业系统,把工场手工业技术提高到了新的高度。这一世界奇迹,得益于黔人的吃苦耐劳、闽人的精于巧作、秦晋人的善于经营、湖广人的敢为人先和川渝人的抱团守业精神在手工业创造中相铸相熔,形成自贡地区的工业精神并走在当时中国的前列,成为自贡文化最深厚的基石。
庞大的工业人力资源和深厚的工业精神,为自贡后来的发展积淀了坚实的基础。抗战时期,现代机械工业从传统盐业中分离出来成为独立行业,电力步入现代化,现代化学工业开始起步。新中国初期,在濒临崩溃的盐产业基础上,在共产党领导下又一次雄居于西南经济高地,成为中国盐卤资源综合利用的重要基地,受到共和国第一代领导人中的绝大多数成员的高度关注,纷纷前来视察指导。“三线建设”时期短短几年,就完成了为22户中央和省部级企业和科研院所内迁的基础设施建设,成为中国快速崛起的现代工业城市。即使是企业转型破产,一大批具有各类工业技术和工业素养的人力资源,都是这座城市文化传承中的不可忽视的骨干基础。
(四)产业分工
自贡盐场以井、灶、笕、号四大体系为特征的大规模手工业产业集群,是以复杂的产业分工为基础的。
就盐场全盘的生产部门,当以十大帮分别,但他们都不在一个组织里面,而在工作上有联系的。自贡盐工十大帮的每一帮中又有若干复杂分工:
1.山匠。凿井工人,内面分掌脉、井口、捣碓、装锉等。
2.机车。汲卤工人,分司机、升火、打杂、修理机械等部门。早期的汲卤使用牛力,工人称之为“牛牌子”。
3.车水匠。输卤工人。
4.山枧。分箍枧、过枧、放水、砍荆、梆子匠等。
5.烧盐匠。亦称“烧师”,有“上手”和“下手”之分。
6.转、捆、装三帮。灶房包装工人。
7.杠子匠。抬运工人,将包装好的盐包抬运至盐仓或码头。
8.泥、木、镔铁匠。盐场外的附属工人,从事设备维修和制作等工作。
从以上分工可以看到,严密的组织体系,将自贡盐场从资源开发、产品制造、包装到仓储都全部囊括其中。此外,还有一个庞大的水运群体。这些产业分工和工业组织的协调运转,构成了自贡城市社会历史完全不同于传统农耕社会的习俗和秩序,站在了更高的文化平台上。
(五)移民文化
典型的有“自贡灯会”和“盐邦菜”。根据现有史料,真正建立在春节元宵意义上的“自贡灯会”,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开始、七八十年代蓬勃兴起的。在强大的工业精神和技术的支持下,如今的“自贡灯会”发展成为当代中国走向世界的文化精品。那时制作彩灯的“工匠”,大多来自机械、化工、电子、材料、制盐、电力、纺织等企业和科研机构,其中大多数企业是“三线建设”中从经济文化发达地区“内迁”而来的。他们集传统工场手工业和现代大工业的智慧,将各自领域的工业设计、特色材料、机械传动、声光技术、现代艺术和不同地域的文化融进灯组之中,体现出独特的工业属性和文化多元性。这可能是为什么在自贡这个远离中原文化、偏僻而又不大的地方,能创造出独具特色文化现象的重要原因。
味道独特、大众喜爱的自贡烹饪,在当代被命名为“盐邦菜”。在开放的年代,出现了一个值得研究的现象:无论在南方还是北方的一些大都市,自贡“盐邦菜”开一家火一家;而在自贡,无论是外地多么有名的菜系总是昙花一现,或被“改造”成了“自贡味道”。这种“自贡味道”,不仅是酒店饭馆里通过大厨技艺刺激着从外地专程而来的吃客们的味蕾,而且是几乎自贡所有家庭里的男人或女人们的家常手艺。葱、姜、蒜,八角、大料、茴香,辣椒、胡椒等这些来自大自然的植物,一经自贡盐的调和,就把来自山陕、湖广、粤闽、滇黔人的口味“中和”在一起了,即使还“顽固”地保留着一点老家的味蕾,也顶多是在糖醋辣上有所取舍而已。饮食文化中的“自贡味道”,是一本移民文化融合教科书的重要篇章。
——一些标志性遗存逐渐消失
自1986年底自贡市被命名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以来,对这座名城特征有重要价值的不可移动文物和具有历史风貌街区而消失的标志性遗存有(不完全记录):
1.1993年,四川省文物保护单位、大安区扇子坝高达80多米的“大十六井”和“新大六井”木制天车井架被拆除。美国人马克•科尔兰斯基(Mark Kurlansky)在他的畅销书《盐》中写道:“1993年作为自贡标志的两个井架被拆除,一个高达129英尺,另一个高达284英尺。它们岌岌可危,而政府又不会花钱将它们修复,他们不懂这些井架的价值,这东西只有自贡才有”。这是当时世界仅存的最高的木制构筑物。至此,代表自贡盐场宏大景象的扇子坝天车群全部消失。
2.1998年,建于清代雍正年间的“自流井分县署衙”遗留的建筑被全部拆除。这是自流井有专管盐务的机构之始,在自贡城市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3.1998年,自流井“小桥井”及其井房灶房被拆除。这是自贡当时现存最早(清乾隆时期)的一口盐井。
4.1999年,自流井最重要的历史街区之一的“正街”被全部拆除。当时这里有清代的湖广庙、贵州庙;民国时期的邮电局、及时钟表大楼;新中国第一建筑工人文化宫等。
5.2000年,自流井最重要的历史街区之一的“新街”被全部拆除。当时这里有清代的南华宫、恒福当、六合居院落、老米行巷等。
6.2000年,自流井古老的历史街巷“半边街”及其周边被全部拆除。这里有清代嘉庆年间烧盐工人的行会“堆金会”(后来迁至炎帝宫)最初的聚会之所和著名的“三台书院”旧址。
7.2003年,大安区的“广源井”(后改为“发源井”)遗址被拆除。这是开启中国埋深千米的薄层岩盐生产历史的第一口盐岩井。
8.2014年,位于贡井艾叶镇大码头社区3个大楻桶遗迹的地块,被合法拍卖给私人用于住宅建设。这是自贡仅存的大楻桶集中地。
9.2016年,自流井郭家坳“大生笕总柜房”被拆除。这是仅存的自贡盐场著名的十大笕商之一的总部所在地。
10.2018年,建于清嘉庆年间的自流井“东新书院”旧址被拆除,这是自流井地区有记载的官绅合办地方教育的发端。
11.2019年,位于自流井区郭家坳的“葆真井”遗址被夷为平地。这口井是自贡盐场著名进步民族资本家侯策名、熊佐周、罗筱元、罗华垓在抗战中联合起来共同开发的发端。
12.2019年,四川省人民政府批准的《自贡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2016—2030)》中要求特别加强保护的西秦会馆—中华路“石塔上”老街被拆除。这里有抗战时期“久大盐业公司驻自流井办事处”的院落,这是抗战“工业西迁”,中国重化工业奠基人范旭东在自贡建厂,并开启自贡盐化工业的历史见证。同年,自贡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保护区内高山井片区的文物点“天一井上下院”和自贡井盐历史文化建筑物“笕竿桥”的输卤管道被拆除。
这些历史文物的消失,有的是还没有认识到它在中国工业发展史和城市发展史上的地位和价值而被拆除的;有的是经民间组织和政协委员多次呼吁保护未果而被拆除的。一些目前尚存,但长期得不到保护的四川省文物保护单位“自流井炎帝宫”,自贡市文物保护单位“自流井川主庙”“自流井新双盛井”,以及自流井文物保护点自流井仰天窝“恩流自井”功德碑,也是岌岌可危。还有一些具有历史传承价值的工业遗存,亦处在被出让的地块红线范围内,也行将消失。
盐,是世界交往之媒;没有盐,文明将走向封闭。四川古称盐国,历史上盐是四川历史上最大的产业,自贡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巴蜀文明,与盐共始。川盐对巴蜀历史和文化影响深远。
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时代,在国家老工业城市转型升级政策和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战略机遇推动下,盐都自贡如何将名城遗产带去未来?
(一)为国家守护这座历史文化名城,是自贡城市管理者的光荣责任。
作为自贡的城市管理者,无论经济发展到何种阶段,为国家守护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责任是不变的。城市发展的业绩是有阶段性的,而保护名城历史文化的业绩必将永载史册。
(二)坚决严肃执行《自贡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2016—2030)》
2017年10月,四川省人民政府批准了《自贡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2016—2030)》,明确提出自贡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的总体目标是:历史文化街区环境风貌得到有效保护整治,各级文物保护单位得到科学保护和合理利用,名城山水城市风貌全面恢复和展现,名城保护工作达到国际较高水平,名城社会、经济、文化实现协调、可持续发展。
省政府要求,自贡市历史文化保护范围内的一切建设活动必须符合保护规划要求,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擅自变更保护规划确定的强制性内容。城市规划行政主管部门要会同文物主管部门依法对保护范围内的公共基础设施及修缮改造等建设活动实行严格统一管理,加强保护管理措施,完善公众参与和社会监督机制,增强公众保护城市历史文化意识。
十分不能理解的是,在省政府批准的这个规划公布实施之后短短两年时间里,规划重点保护区内的一些历史文化街区、历史建筑以及周边整体风貌和周边自然景观特色被人为地消失了。对此,建议有关部门和领导应该引起高度重视并认真反思改进,真正落实好《名城保护规划》的政府主体责任,将名城保护纳入政府考核评价体系,明确部门职责,建立名城遗产清单管理制度。不能让城市历史文脉,中华文化基因的重要遗产毁在本届政府和个人任期内。
(三)为延续城市历史文脉,需要有序完善名城文化保护范围和规划建设高质量的名城历史文化圈。
自贡是以工业文明逐次演变发展而来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从手工业作坊到最大规模工场手工业,再由机器工业发展到现代综合性工业的过程中,可以看到中国工业文明的清晰路径。这条路径,应该是自贡名城保护规划和合理利用遵循的一条主线。一是古盐场文化圈。二是自流井贡井历史街区。三是盐运航道文化链。
对未被列入《名城保护规划》范围,但对延续城市历史文脉具有重要价值的历史建筑、园林、厂区等,要尽快论证,加以保护,并借鉴国际上的成功范例,引入适应当代文化、教育、旅游、商业和生活的新业态,让名城遗产成为“新造物”,成为最潮旅游地。
(四)依法治理城市建设和名城保护工作中的乱象。一是完善《自贡市井盐历史文化保护条例》的保护和监督机制,实时推进《自贡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条例》的立法工作。二是整合有关部门职能,建立“自贡市名城保护局级联席会议”制度或“自贡市名城保护办公室”,负责协调市、区(县)两级政府开发建设中涉及名城风貌保护、不可移动文物保护和还未被列入文物保护单位的重要遗迹保护工作,负责向决策层提供名城保护的决策依据和建议。三是完善专家为决策提供专业权威咨询的工作机制,以防止被一些“文化掮客”所忽悠,导致盲目决策。四是加强自贡历史文化的宣传普及,特别是规划、建设等职能部门,应在工程技术水平基础上,提高对自贡历史文化的了解和业务素养。
(五)遵循历史文脉,抢救性地整理和保护文化遗产,将名城风采还给当代。一是对正在实施的釜溪河流域“双凤滨河湿地公园”“釜溪河历史文化长廊”等工程作系统梳理,对不符合历史又损毁历史遗存的工程设计要及时修改,损坏的文物要复原。二是将现存的井场、盐道、会馆、街区、红色文化、现代工业遗址等分类,分布修复重要遗存。对已经消失、但具有历史地标性质的地址要立碑亭记之;对因开发占地被蚕食的重要遗存,要尽快抢救性保护;对长期未有效保护的文保单位,要尽快培修;对未被列为文保单位的重要遗存,要尽快论证加以保护。三是编一部具有官方权威性的《中国历史文化名城自贡》大型图书,讲述和传播名城故事。四是整理和保护老地名。自贡盐井遍地,以“井”命名的地名遍布大街小巷,构成了中国城市中最为独特的地名奇观,是最具自贡个性的一张名片。目前,大量舶来的地名充斥自贡的城市街区,“错把他乡作故乡”,是不可取的损害自贡的历史文化特色和延续的无知行为,负责地名管理的民政部门和规划、建设行政管理部门应从自贡历史文化的内在延续方面加强对地名的管理。
(六)充分利用得天独厚的地下资源,开发新型井盐产业,让自贡在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战略中,再展盐都实业风采。曾经有一种说法:自贡是资源枯竭型的老工业城市。说的是自贡盐业的资源和能源枯竭,传统的生产工艺不符合国家的产业政策。其实,自贡盐业资源并没有枯竭,只是地下资源的地域转移了。正如当年富义盐井衰微,先辈们寻着地脉,从邓井、詹井、王井、太源井一路向西,最终开发出举世闻名的自流井一样,在目前的荣县境内,已探明岩盐储量53亿吨。其中,长山盐矿生产勘探面积27.39平方公里,岩盐储量9.83亿吨,允许开采储量2.39亿吨。不仅如此,在荣县境内还蕴藏着丰富的页岩天然气资源。天时地利人和,在荣县境内做新做大做强盐产业的条件得天独厚,研发出附加值更高、更加节能环保的新型盐产品的前景具有广阔的空间。这是一个在自贡有根有源可以做大的产业。虽然还存在体制政策的障碍,但自贡的盐业发展史从来就自贡人“打消保守,转谋进取”的历史。只要锲而不舍,久久为功,一座名副其实的“盐都”还会在新的时代谱写大有作为的历史新篇章。
国家历史文化名城自贡,是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文明历史孕育出的,把工场手工业发展到极致的特殊城市。它的留存,为今天的人们回顾中国内生的工业历史打开了一个窗口。这座名城的历史文化特色,不同于代表传统农耕社会创造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名城,不同于发生过重大历史事件而青史留名的名城。如果离开了自身的历史文化底色,改变了城市风貌的历史特色,自贡作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价值将黯然失色。
一切过往皆为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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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星生 ——
星哥,退休公务员。沿着家乡的历史走江湖,发现过去不仅是可歌可泣的故事,而是后继者超越前人的智慧之路。